当了26年“法官妈妈”的陈海仪:审案5300多件 护迷途少年返航
来源:南方都市报 2022年03月08日 版次:GA12 作者:董晓妍 张静 宋凌燕 潘珊菊 李春花
全国人大代表、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三级高级法官陈海仪。 受访者供图
她是陈海仪,全国人大代表,法官,妈妈。每年参加全国两会,她都会从北京给曾经帮教过的少年犯、问题孩子们寄去一份特别的礼物:全国两会纪念封。履职多年,从不间断。“我想让他们知道,社会没有抛弃他们,国家的温情司法永远在他们的身边。”这个广州西关女孩一门心思扎进刑事审判庭,26年时光匆匆而过,她经手的案件有5300多件,其中涉案的孩子都迷途知返,回到正常生活轨道。
01从港台剧撞进法院大门
我是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三级高级法官,也是一个从事了少年家事审判工作26年的老法官,熟悉我的人都叫我“法官妈妈”。为什么呢?因为我主要审理的案件都和孩子相关。
我是广州出生的一名西关女孩。那时港台剧风靡,尤其在我读小学、中学的时候,最爱看的就是《律政佳人》之类的,里面的法官也好,律师也好,都特别有威严感,也能够伸张正义。
后来,我就毅然报考了中山大学的法律系。当时家里没有任何一人从事法律工作,所以家人都很诧异,尤其是我外婆,劝我说一个女孩子读个中文系多好,读什么法律系?牙伶嘴俐的,以后可能都嫁不了人。
毕业后,我首先进入广州市越秀区人民法院。我本科专业是经济法,1996年毕业时改革开放正如火如荼,经济法相对比较热门。当时我一门心思想进基层法院,进经济审判厅审理经济案件,一些公司纠纷,一些高大上的合同。
02“女汉子”进了刑事审判庭
我们法院的女院长面试完了以后,从9个新入职的大学生里面,把我这唯一的女生,选进了刑事审判庭。我挺害怕的,就去找了法院人事方面的领导,问能不能把我调回我的本专业对口方向?人事干部说,院长就是考虑到你能把你女性的温柔,融入到刑事审判这种刚性的领域里去。同时,我们感觉到你应该是既带有女性的温柔,又带有男性的刚强的人。你面对犯罪分子,不但能够给他们严惩,同时也能让他们明白,自己错在哪里,以后怎样去改,尤其少年审判,是非常适合你的。
嗯,听完这番话,我第一反应是,这个女院长果然眼光很独到啊!这位女院长自己就是刑事审判出身的。我又的确属于风风火火的“女汉子”类型,我觉得她看到了我的特质,也知道如何充分运用到我的审判专业当中去,发挥更大的作用。
当时在我们刑事审判庭里,女性不超过三个人。我豪迈地进了刑事审判庭这个门槛。
03让他们知道,社会没有抛弃他们
我1996年进基层法院,2007年进入广州中院,2016年进入中院的少年家事审判庭。和孩子相关的事情我基本上都有关注,孩子们喜欢看的电视、喜欢玩的游戏、喜欢的动漫,我都会去接触。
在生活中,我也是一位妈妈,也是一个非常逗的人。但在法庭上,我是很威严的。为什么?这是法律,法律就是严肃的,是公平的,是正义的。我要让这些孩子、被告人明白,你做了错事,你就要承担这个责任。没有无缘无故的爱,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。
在刑事法庭的工作,印象最深的是跟着我师傅办的一件越秀区涉黑案件,涉黑团伙的头领是一个刚刚年满18岁的孩子,他拉拢很多在校初中生做“马仔”。我们走访这些孩子的家庭,才发现他们的父母对孩子为什么在外面做了这些事情一无所知,甚至是漠不关心的,没有人给这些孩子提个醒。我开始发现,刑事案件不是只有冰冷的、惩罚的那一面,应该还有帮教和矫治的一面。庭前社会调查、心理测评、判前司法联席会,我们都开始行动起来,制定一个针对孩子有效的帮教措施,等他们重回学校时进一步帮教管教,再一对一导师制矫治,慢慢帮他们重回正轨。
到现在,我从事少年审判已经有26年的时间,总共经手有5300多件案子,里面或多或少有涉案的孩子,他们最后没有一个人重新走上犯罪道路——有的回去读书甚至考上大学;有的学了一技之长,现在有了稳定的工作;有的已经组建家庭,有了自己的孩子,时不时会跟我通个电话写封信。
我目前也担任全国人大代表,这4年的履职过程中,每年去北京,我都会买“两会纪念封”寄给孩子们。尤其是我帮教过的少年犯、问题孩子,他们收到这个纪念封,会知道社会没有抛弃他们,国家的温情司法永远在他们的身边。
我觉得,当年女院长确实没有看错,我能把女性的温柔融进刚性的司法当中,做好既是法官又是妈妈的角色。
04漏洞是可以被堵住的
我们的少年家事审判庭目前女性占了60%多的比例,所以女性是占了大半边天。我作为一名女性,很明白原来在司法系统的女性法官,实际上可作为的空间没有那么大,但如今发展环境不一样了。
妇女权益保障法这一次修订时,收集了几十万条意见,原因是什么?因为弱势妇女要被人看见。只有被看见了,才存在发展的机会。无论是困境儿童也好,弱势妇女也好,被看见后,发现问题之后呢?继续感同身受吗?并不是。我们要改变这种状况,这才是我们真正要去做的。漏洞是可以堵住的,堵住漏洞就是为了不忘记过去的耻辱和痛苦。
一晃这么多年了,现在想想,如果有个平行时空的话,我有可能不读法律,其实做一个自由职业者也挺好。有可能,我能把更多的法治声音和我自己的人生经历写成一本书给大家。当然,即使没有平行时空,我退休以后也可以干这些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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